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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8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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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8章

林殊文不清楚別家會不會這樣護著上門教書的先生,可嚴爺對他的照顧已算細致入微了,竟然當著村裏人的面,選擇幫自己。

晚上,念書的時候他總有幾分心不在焉,口幹舌燥,一會兒舔嘴唇,一會兒又不自覺的捧起瓷杯裏的水抿,腦子裏想些不著邊際的東西。

嚴融之只當少年沒從受驚的狀態走出,所以沒叫他念太久,放他早點回家休息。

林殊文走得比往時早,他已經走到了院落的圓拱門外,隔著鏤空石雕,悄然回首,眸光越過縫隙,看見原本在門外目送自己的宅子主人,此刻孤身立在院中的梨樹底下。

仿佛探查到自己的視線,瞥見對方朝鏤空石雕投來的視線,林殊文就像被當場抓包似的,連忙扭回腦袋,步履匆匆地沿著過廊小跑離開。

才出主人的院落,羅文趕上來喚他:“小林先生。”

林殊文問:“羅大哥,叫我何事?”

羅文笑道:“這不,上旬過去了,我按主子吩咐,先給先生支上旬的束修。”

連之前給林殊文幫忙時送的那些物什,將錢一並扣除後,交到他手上的銀子共計六兩。

羅文道:“按每月二十兩銀子算,扣除二兩後,中下兩旬分別再給先生各自發放六兩。”

林殊文捧著錢袋不語。

羅文又笑:“小林先生不必多慮,這些都是你應得的。”

在酈國,士族文人地位最高,很受追捧。

普通府邸請先生上門教書,每個月不但給豐厚的束修,還會額外給予先生幾石到十幾石不等的米糧,素日裏更對先生照顧周到。

林殊文雖無功名在身,但他做了一件許多大夫十多年都做不成的事。

羅文暗道,大夫上門給他們主子看診一次,僅是診金就有好幾兩了,林殊文幾乎每日都來,給二十兩都算少的。

主子特意吩咐,和小林先生這樣性子的人相處,適度最重要,凡事過猶不及,讓小先生心安理得地適應與接受,過度的好與壞都很容易把先生嚇跑。

羅文開口:“若小先生覺得不妥,不妨跟主子商量商量?”

林殊文沈默。

幾番說辭結束,羅文暗暗一樂。

最後一句,就當法寶亮出來了。

這段日子,羅文眼睛精明銳利得很,能看出來小先生很聽主子話的,旁人對他說什麽,他若想婉拒推辭,就會低頭不開口,旁人,包括羅文在內,看他安靜無辜的模樣,不忍再多言半個字。

但主子跟小先生說的話就顯得與眾不同,小先生會聽進心裏,乖乖照做。

主人素日的威嚴不光能震他們,縱使任何臉色都不擺,那樣平靜平和的神態,一樣能鎮住小林先生這種內斂敏[gǎn]的性子。

林殊文沈默無言,輕微的動搖念頭煙消雲散。

他的步子越走越慢,忽然輕聲道:“羅大哥,請你等一等。”

羅文:“哎?”

林殊文返身就走:“我想回去跟嚴爺說句話。”

羅文雙手環臂靠在過廊的烏木長柱上,笑了笑。

*⊕

月色宛若銀帶,靜謐籠罩著整座宅邸。

林殊文走回主人的院落,隔著門,喊:“嚴爺。”

他欲言又止:“多謝你,我……”

少年涉世雖少,但誰對他真心實意是能感受到的,眼睛正酸呢,寢屋的門忽然打開。

林殊文盈著微濕的眼睫顫了顫,呆呆望著面前的人。

少年柔軟敏[gǎn]的神態落在嚴融之眼底,叫人看到格外心悸,萌發出想把人抱在懷裏寬慰的念頭。

但嚴融之沒有這麽做,而是問:“可有好些。”

少年垂首,眼睛的熱意忍了回去,點了下頭。

他解釋:“並非故意避開嚴爺,更不會不想和嚴爺見面。”

寢屋外的過廊襲來幾陣清風,梨樹挲響,樹影輕搖慢晃。

林殊文很有說話的念頭,不等嚴融之問,他兀自開口,說道:“發了束修,明日我想去城裏多備些物什,自己能用,還有一部分送到莫家。”

嚴融之沒打斷少年說話,目色沈靜,雖無言語應和,但林殊文知道對方正在專註聽自己說話的。

“我、我不僅要給莫家贈禮,還想給嚴爺送。”

說完,林殊文捏緊垂在身側的手指,說給嚴融之送禮,可心內沒有半點底氣。

嚴融之家底豐厚,他送的禮,太過微薄了。

嚴融之道:“上次小先生不是已經送過了。”

林殊文一時沒反應,細想之下,面額浮起不自在的紅。

“嚴爺指的是那只兔子麽?”

他想開口,卻笨拙地越解釋越蒼白。

陶泥兔子只是他隨手捏出來的,比起對方對自己的諸多照拂,根本不值一提。

嚴融之註視少年從發下露出的小截耳朵:“那只兔子已經被我收藏起來,或許在許多人眼中,這只燒出來的陶泥兔子不值一文,可在我心裏並非只用銀錢衡量它的價值。”

少年玉色的臉龐在燈下浮出愈發明顯的紅意,他不敢對視嚴融之的深邃沈靜的眉眼,眸光游移到地面,一下子又吱不出聲了。

最後不利索地開口:“那、那我回去啦。”

嚴融之仍是低頭看他:“早些休息。”

林殊文“嗯”一聲,擡起雙眸迎了上去,目光甫一觸碰又斂下:“嚴爺也盡早休息。”

*

翌日,天色晴朗,林殊文悶醒後嗓子一陣幹。

要去城裏的市集,他不敢多喝水,匆匆飲了半碗,又去院裏接了清水撲到臉面洗漱,留在肌膚的涼意讓他頓感舒服幾分。

一早喝些溫熱的稀飯,吃菜幹,用蒸熟的雞蛋沾了點醬。氣候漸漸熱上來,林殊文的胃口不是很好,用飯時都心不在焉的。

吃完就收拾布包,把錢袋仔細收在身上出門。

經過院子,看見菜田已經長了綠油油的一片,上

次種植的香料全部冒出一指多高的新葉,適應節氣的時蔬也有半個巴掌那麽大了。

林殊文往菜田澆灌些微的水,趕去租馬車的途中掩唇又咳了會兒。

馬匹不便宜,普通的小馬至少也要六七兩,大一點的十幾兩,比較好的都得三四十兩一匹。

城裏小有名氣的人家才會買馬出行,平民百姓若非情況緊急的時候,尋常趕路就只騎驢。

畢竟租一次馬車,耗費的錢能趕上七八日所掙。

林殊文步行至半道,就聽身後有人喚他:“小林先生。”

羅文控制馬車停在路邊,簾子掀開,嚴融之一襲墨綠暗紋寬袍坐在車上,墨發半紮,別著一支素簡樣式的木簪,莊正沈靜。

林殊文過去見過的地主和商人,比起他們闊顯富裕的作態和穿戴,車上的主人其實看起來更像一位出身名門且穩重的文士。

羅文叫:“小林先生”

林殊文扯回片刻的失神:“嚴爺,羅大哥,你們這是?”

羅文道:“先上來說吧。”

林殊文:“我要進城……”

羅文:“正好,主子也要去一趟城裏。”

林殊文對上嚴融之投來的目光,默默地上了馬車。

“嚴爺。”

他目不斜視盯著自己放在膝蓋的手指,嚴爺今日進城,是巧合還是……

他擔心自己想太多,途中就靠在車壁上裝睡。

*

城裏近日來了流寇,城門檢查進出人群。

入城要跟登記名冊,林殊文把名字、裏居,年齡一並報上。

登記完過了城,羅文順著方才登記一事隨口問:“小林先生何時生辰啊。”

林殊文把自己的生辰八字告訴對方,羅文算算日子:“生辰就要到了呢。”

過去林殊文很是期盼生辰,這一世卻不盼著這日的到來。

他側過身:“嚴爺,羅大哥,把我放在這兒就好了。”

嚴融之道:“我去見個人,市集人多眼雜,讓羅文帶你。”

嚴融之在一座府邸前下車,交代幾句,餘下時間,羅文則帶林殊文到市集各處。

林殊文先去肉鋪找老板切了兩塊新鮮的肉,自己留比較小的那塊,大一點的打算送去莫布家裏,又到雜貨鋪買調料幹糧。

時節熱了,林殊文還穿著春時禦寒的衣物,沒病也沒要悶出病來。

他聽了羅文的提議,去布莊買兩匹新布,可以花點錢拿給村裏會女工的娘子幫忙做兩身新衣,又在隔壁衣鋪內買了一身當季新衣。

少年太瘦了,骨架又小,掌櫃取出最小的那套給他,比劃在身上仍顯得有點寬長,遂只拿一套。

羅文道:“這套先湊合穿,小先生把布拿去給村裏的娘子們做,多做幾套合身的。”

林殊文道:“好。”

他沒為油鹽生活考慮那麽周到,羅文提一句他就應一句。

途徑書坊,林殊文遲疑稍瞬,扶著馬車:“羅大哥,我想下去看看。”

羅文觀望書坊的牌匾,把人放下。

林殊文道:“我很快就出來。”

羅文沒有多問,就在書坊門外等。

林殊文買了文房四士,幾本雜籍,還有套刻刀。

最後逛了幾家雜鋪,添了簟枕一類,帶了六兩銀子出來,花出去的攏共不到一兩。

林殊文怕耽擱太多時間,很早就跟羅文說東西都買整了,兩人乘坐馬車在府邸外等候,林殊文本來在翻看新買的雜籍打發時間,奈何今日起早,什麽時候睡著的也不知道。

夢裏隱隱聽到人聲交談,林殊文茫然睜眼,迷迷糊糊地撩開車簾。

嚴融之飲了些酒,身上沾酒香,人沒醉。

睡意未消的少年似乎魘在夢裏,更像醉了,敞開車簾後林殊文往前栽倒。

嚴融之擡手把人攏在身前扶住,少年帶著些熱溫汗濕的臉靠在他頸側,正想問怎麽了,掌心探出,摸到少年發燙的面額,皺眉。

他吩咐羅文:“找家醫館。”

懷裏的林殊文不怎麽安分,嚴融之攏好他亂動的身子,第一次和難受都不吭聲的人相處,到底經驗太少。

他往少年鼻子輕輕一捏,不算懲罰,無奈的成分居多。

“燒迷糊了也不出聲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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